胥加山·里下河的鱼(二)
胥加山·里下河的鱼(二)作者: 胥加山昂刺鱼 昂刺鱼学名黄颡鱼,和虎头呆子同是头扁嘴阔鱼,不同的是,昂刺鱼无鳞,无鳍,鳍背上的骨刺,加之鳃下二横骨,游动起来,遇有敌情,骨刺暴张,像一架水中微型战斗机;昂刺鱼,腹下黄,背上青黄,有须。鱼出水,拎其骨刺,发出“嗤嗤轧轧”声,或因刺,或因须,或因头,或因声,才落下“昂刺鱼”的俗名。
儿时钓鱼,最怕遇到昂刺鱼,畏其刺,惧其嘴,恐其声。然而越是怕遇,它越是贪钩,昂刺鱼咬钩因嘴阔,一口吞进肚子,拽着鱼线坠得浮标没个踪影……提竿见是一架黄飞机,满心晦气,钩难取,嗤声刺耳,骨刺暴张,黏液滑手。一阵鞋踩鱼,手扯线,不见鱼钩出嘴来,只见鱼鳃溢鲜血,于心不忍,断其线,弃之钩,抛其鱼……
昂刺鱼煲汤或煮咸,味美谁人都知,只因钓其鱼,刺伤手,钩在肚,不取,鱼易亡而失其味美,唯有钓之弃之,最好不要钓到。若是遇有阴雨霏霏的春日午后,专为钓昂刺鱼有备而来,另当别论,心盼昂刺鱼来咬钩,因备足了钩,一尾上岸,剪断钩,鱼入网,再按钩垂钓……如此备钩钓有七八尾昂刺鱼,赶紧收竿回家,杀鱼取钩,或煲汤,或煮咸,享其味美;否则,慢半拍,鱼死肉紧,再煲汤,汤难白,煮咸,难品鲜。
活昂刺鱼煲汤是产妇催乳、术后患者治愈伤口的最佳汤汁,煲昂刺鱼汤,无须佐料,几滴豆油、一棵葱、两片姜,就着冷水中几尾昂刺鱼温火炖汤,一二十分钟后,汤浓如牛乳时,洒几粒盐,漂几滴麻油,漾几片翠绿的香菜叶,撒少许白胡椒粉,一碗乳白浓稠色香味俱全的昂刺鱼汤,捧碗在手,养眼暖心,汤缀其舌,味蕾生花,滋补养胃,此乃人间美味。
活昂刺鱼煮咸,因无鳞少刺,是老少兼喜的下饭菜,尤其是鳃帮那两块蒜瓣肉,浓其精华,味其聚焦,常被乡人夹给贵宾或长者碗中,视为热情和尊重。即使一盘昂刺鱼红烧雪里红咸菜,吃得只剩下鱼无影汁隐形,一碗米饭盛其盘中,就着残汁剩菜,搅拌入口,其美味仍撩起味蕾的贪婪。
昂刺鱼或许没有虎头呆子矫情,近几年多起了人工养殖,尽管人工养殖的昂刺鱼块头比儿时钓的要大了许多,但煲汤煮咸的味道,始终赶不上年少乡村的味道,是因人的味蕾发生了变化?还是因人工养殖的昂刺鱼失去了野生的原始血性?抑或是这种味道的追寻中,夹杂着乡愁、恋旧等情愫……不得知!季花鱼 季花鱼学名鳌花鱼,又名鳜鱼。和昂刺鱼同的是,带刺;不同的是,昂刺鱼刺骨一根,季花鱼鳍刺一排;昂刺鱼体小,一般一二两,大则三四两,季花鱼体大,多般一两斤,大则二三斤;昂刺鱼头扁嘴阔,季花鱼嘴尖牙密;昂刺鱼因刺因声因头而得俗名,季花鱼或许就因鱼身有花、刺骨铭花、尾部点花而得俗名,至于里下河地区的季花鱼名中的“季”字有何含义,问过上年岁的老渔人,只答因鱼有花,才叫季花鱼,先人也这么叫,就叫开了。
少年时捕鱼或钓鱼,梦想着能有一天钓到或捕到一尾季花鱼,该是多幸福的事,可一次次钓遍了乡村河道里的各种鱼,就是碰不上一尾季花鱼。读到古诗“桃花流水鳜鱼肥”,也曾前去择一处桃花盛开流水正畅的河堤下网或垂钓,一边等待季花鱼入网或咬钩,一边想象着古诗中的美好情怀,可“桃花流水春去也,不见一尾鳜鱼来”!难道我们这里的河道本没有季花鱼,可明明亲眼看见过,冬季叉鱼人,几页小舟,一字排开,人手两柄竹叉,叉甲鱼时叉到过美丽的季花鱼的呀;更何况每年冬季摸鱼人,一边抚着被季花鱼刺伤的手,一边自豪地不容还价地出售着他的季花鱼……等待与一尾季花鱼美好的相遇,成了我少年最迷情的梦想……
无独有偶,就在对季花鱼淡去相遇梦想的年龄,一年夏晨,小表弟夜里撒钩清早收竿捕甲鱼撩起了我的兴趣,陪着表弟一河露水踩下来,一竿竿的失望,加重了我前行的步伐。就在我们打算空手而归时,眼前一条不起眼的河道,因夏晨气压低,河面上浮游着一片白花花的鱼,青鱼、鲫鱼、鲤鱼或许因求生的本能,忽略了往日的胆怯,张开嘴巴,“吧嗒吧嗒”吮吸着河面上的水汽,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突然,小表弟惊叫着指着河心,问我:“那几尾带刺张嘴的是什么鱼?”我仔细辨认片刻,心跳加速起来,“是……是季……季花鱼!”小表弟有点不可信,“这河里有季花鱼吗?看花眼了吧?”“不会错的,一定是季花鱼!”我在下肯定语气的同时,催促表弟快点回家取来鱼叉或渔网,不能错过与一尾季花鱼的相遇!
当表弟气喘吁吁扛来一柄鱼叉,此时河面上因气压回升,鱼儿苏醒了知觉,逐渐有鱼下沉。表弟催我快点下叉,否则又将是两手空空;我犹豫着,不忍冷兵器与一尾季花鱼美丽的鱼身相遇,那溅血的锋利的叉尖,会刺疼我少年曾经的梦……我以最快的速度,在叉尖绑上表弟用来盛甲鱼的网兜,准备用网与季花鱼来一次柔软的相遇……
我手执绑网的叉,踩着清凉的河水,一步步向河心那几尾季花鱼靠拢,说时迟那时快,一网下去,一河哗然,拨竿,表弟惊喜起来,网住了两尾!……
被网住的两尾季花鱼,大的三斤左右,小的二斤上下,像一对痴情未醒的男女,温顺地翕动着尖尖的嘴,周身的花斑若隐若现,排刺也酥软顺贴着……待表弟捉起它们放入水桶时,片刻的惊醒,像两只愤怒的刺猬,张扬起它们的排刺,周身的花斑,逐渐显现的明亮起来……
这两尾季花鱼像似有意弥补我少年与之相遇梦想的缺憾,就这样一个不经意的早晨,恬静地完成了与两尾季花鱼的相遇,不见血迹,唯有朝霞,晨露,清静的河道,布场道景……
现在的饭店酒店,常以清蒸季花鱼为压轴菜,食之,肉紧,味淡,吃一口便知养殖品;即使象征精华尊贵的那一朵季花鱼的“花”肉,也黯然失色……我曾试着去猜想,故乡的那条曾与我相遇过季花鱼的河道,如今是否还繁衍着它们的子孙?不得知;那条河道是否还留存“桃花流水鳜鱼肥”的诗境?不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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