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凤岭·长长杆秤称人心
邹凤岭·长长杆秤称人心作者: 邹凤岭斗转星移,时光摆上的印记在身后层层腐朽,把许多记忆遗落在了当初的角落里。那长长的杆秤,却一直铭刻心底,跟随我的脚步,走过光阴流淌的岁月。
小时候在农村,每一次队里分口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长长的杆秤。在那个年代,口粮是由生产队按每户家庭劳动取得的工分值结算来分配的,没有工分,就称不到口粮。我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不识字,一生中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头。执意要从下一代人身上有所改变,所以让我们兄妹几人都念书。为了使我们能上学,父母不仅要承担读书费用,还要承担家里人多劳动力少带来的生活压力。父母起早贪黑到队里去干活,无论多么卖力,一家人口粮所需的工分总还是不够。
那一天,我放学回家,正遇生产队分口粮,跟着父亲来到打谷场边的粮库前,看到人们排着队,挨个儿等着称口粮。好不容易轮到我家时,队会计翻动账本,打着算盘珠儿,停下,对我父亲说:“你家工分值不够,称不了口粮。”父亲听了,站在那发愣。父亲提着空空的箩筐,有气无力地走在回家路上。到家后,母亲见状,坐在那抹了好长时间的眼泪。打那以后的好多天里,我们夜晚睡下后,常听到父母发愁的哀叹声。
过了些日子,父母终于想出了个法子,利用家里的石磨和曾见过外祖父家做豆腐的记忆,开爿豆腐坊。经反复摸索,终于把豆腐做了出来。一家人生活有了着落,我们也不必害怕会失学了。
做豆腐是个苦累活,父母每天都起早,我们也没懒觉可睡,上学前要帮着做些家务。星期假日,兄妹几个全都回家,忙着做些推磨、烧豆浆、提水等杂活。那一年,我约八九岁,常和大我五岁的哥哥一起到村里卖豆腐。每次出发前,父亲都要用那杆长秤称一下豆腐的重量,交待我们卖给人家豆腐时要满斤足两。那时,卖豆腐是赊销的,只要将卖出的豆腐记在小本子上就可以了。那一天,我们将豆腐卖完回家后,父亲接过小本本,拨着算盘,一会儿就发现了问题。父亲板着脸问我们:“这里怎么多出四两豆腐呢?”见我们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丢下手上忙着的活计,带着我们一家一家去核对,要把多出来的那几两豆腐还给人家。可是,走遍了整个村子,也未有一户说我们少了人家的豆腐。无奈之下,我们回到家,再一次听父亲严厉的训导。然后,父亲从我书包里翻出个作业本,撕下一张空白纸,让哥哥以他的名义写一份道歉书。至今我还记得道歉的大意:这天上门卖豆腐时,本店少了每户人家几钱豆腐,在此表示歉意,恳请乡亲们原谅,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道歉书写好后,父亲认真地张贴在大门前醒目的地方,让来人一眼就能看到,更是对我们的警示。
那时,杆秤是生意人家必备的计量器具。我家用的杆秤有3把,大的秤杆长近2米,一次可称180多斤重货物。短的秤,杆长2尺多,能称28斤的重量。长短杆秤,用于称村上人家送来做豆腐的黄豆重量,以及兑换豆腐时零星数量的黄豆。那杆戥秤,专门用于称豆腐。父亲在戥盘上打出几个洞,好在称豆腐时让戥盘里的水淋去。为配置这三杆秤,父亲步行了近20里田间小路,赶到冈门街上享誉乡里的配秤行,出高价请人家定制的。村上的人都说我家的秤毫厘不差,对买我家豆腐没有不放心的。
父亲常说:“做生意先要做人,少人家的秤那是缺德。”我家豆腐店开得兴旺了,曾有江湖配秤的人来店里,让父亲配九折八折的秤。父亲说,这分明是短斤少两,捞昧心钱,遭到了父亲的拒绝。如今,长长的杆秤已不多见,可我仍常想起我家那把长长的杆秤,它是父母不知疲倦做豆腐的身影,还是坚守的品德。司马迁的《史记》中曾有一语道破商利追逐的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时下,物欲横流,几多诱惑,古人的名言时时都在提醒商德规范。父亲那长长的杆秤,教导我一生,当警惕唯利是图对心灵的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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