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牧·乡村有年味
夏 牧·乡村有年味作者: 夏 牧也许人近黄昏思乡怀俗,也许厌倦了城市过年的慵懒,近两年,我们举家赶往乡下老家,与年迈的老母亲和三弟弟一同过年,顺便看乡亲们热热闹闹地忙年,欢欢喜喜地压岁。特别是到腊月底上,走在熟悉的乡路和小街,历久弥新的年味扑鼻而来。
今天的乡村,尽管时过境迁,人丁不如从前,年的韵味亦有些许的变化,但每到农历腊月,依然可见炊烟袅袅,依然可见行色匆匆,依然一派忙年景象,年关依然红红火火,年味依然香香浓浓,人们依然在快乐中过年。乡愁在这里延续,归人在这里微醉,鸡犬在这里欢鸣,孩童在这里跑门,喜庆在这里洋溢。
路边一户厨房的烟囱冒出浓浓的炊烟,洞开的橱窗涌出不绝的蒸汽。老者随后端出一笼笼又大又暄的菜包子;不久,又摆出一屉屉又方又绵的糯米糕。而另一户门前的米筛子摆满了年烧饼和碎米饼。年烧饼采用糯米粉加水略湿,搓成圆的再压扁,然后置放铁锅加热烤熟出黄巴后再铲出。烤熟的年烧饼内白外黄,又黏又香。而碎米饼则是过去用机碾下的下脚碎米,再注入粉碎机碾成细面,用稀粥搅和,经过一夜发酵后再用铁锅摊做烤熟成米面饼,也同样是白面黄巴子口感好。这两样东西都是我们盐城西乡乡民逢年过节必做的老年货。除了可口因素外,还有年年涨年年发的好寓意。两种饼一经吹晒晾干后,无论存放多久,都不会生霉变质。一旦到了三春头上,浸泡还原后再放水煮透,打开锅盖,满屋溢香。此时的米面饼略呈糊汤状,而年烧饼则柔软滴滑,略放些白糖,吃在嘴里,又滑又黏,又香又甜,是绝对的风味早餐。
忙过糕饼和蒸包,便是油煎肉圆、水穿鱼圆。案板上“笃!笃!”的砧肉声,是动听的忙年交响曲。一旦肉成碎末,加上葱花姜蒜等五味佐料,做成糊团置放翻滚的油锅,一会功夫便煎出香脆可口的肉圆子,而鱼糊团在一锅开水中穿过,瞬间便成白胖胖的鱼圆子。接着便是火炒花生、瓜子、向日葵,有的还会炒上一锅香糯米。那热气升腾的冒冒状,那盈耳不绝的沙沙声,那弥漫天井的焦焦香,不由得使人顿生抓一把,嗑口香的馋念头。不过你若叉腿进院门,一定有惊喜,好客的主人会热情地抓上大把大把的花生、瓜子和向日葵,让你手忙脚乱不知该接哪样好。当然,讲究的乡村人还会炒上一瓢黑芝麻,然后碾碎拌白糖,初一早上包圆子,香甜可口那叫爽。
到了二十八、九和三十晚上,又是另一番忙碌景象。家家掸尘,户户擦窗,然后便是所有的户门贴上大红的春联,门楣则贴上镂空的喜纸,就连窗户也有福字当空。此时的村头舍尾可谓满屋飘红,满门喜气。其后便是横置桌子放碗筷,摆上一桌子菜和饭,点上油灯和蜡烛,然后是烧纸又磕头,虔诚作揖嘴叨咕,拜托祖宗保佑家人平安、孩子出息,当然还少不了保佑升官和发财。祭过祖宗之后便去祖坟烧纸焚宝,再给祖先送上“压岁钱”,依然是无尽的嘱托,或是无言的心祈暗愿。尽管这是一套迷信的做法,但却是乡村年俗不可疏漏的议程,是质朴的乡民祭祀祖先的传统方式,也是一种特殊的乡村年味,家家如此,年年沿袭。
节前的小街便是乡村年味的集散地,本来不是太宽的小街总是摊点云集。炉蒸的、锅炒的、灶炕的、磨碾的、机扎的、手做的……坊间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此时都能在小街的大摊小点上看到和寻到。过去只能在年货郎担上才能见到的人工“作糖”,已经久违了几十年,现在居然在一老者的三尺案台摆了十几大盘,金黄色的带着气孔,还有独特的糖糟味。同行的乡友,南京归来的李先生掏出10元票子买下整盘“作糖”,现场切下几片即入馋口,边嚼边说:“几十年没有尝到这味了,居然嚼出了儿时的韵味。”
小街尾声的临近,正是年夜饭的开始。除夕的傍晚,街上的人流渐渐散淡。家家厨房户户灶台进入铲勺交响呼应的高潮。随后一碗碗热菜,一盏盏冷盘便挨挨挤挤地摆上了堂中餐桌,满堂洋溢的是腾腾热气和盈盈笑语,一家人端起酒杯相互道贺祝福,总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总有笑不够的天伦之乐。
吃完晚饭,便拿盆擦粉,双手搓捏糯粉团子,尔后,一个个大小如钢球的大圆子便摆满了一筛子。洗手之后看春晚,前仰后合笑不停。不经意已过子夜时分,睡眼未醒已到大年初一。天色尚处昏暗,便闻四处传来无数的噼里啪啦,乡民们用这欢快的鞭炮迎来了新的一春,庆贺各自普增一岁。当天色大亮之时,锅里的大圆子已经浮起熟透,母亲先盛起一对圆子置放双碗敬奉先祖,其后一家人陆陆续续夹起圆子蘸上白沙糖,悠然饱尝起来。然而,还未放下茶碗,便有赶早拜年的童仔陆续登门,送上吉祥如意的新年贺词,一声声爹爹过百岁、奶奶有福气、大爷大妈发大财的好口彩令人喜不自禁,笑口难掩。这样的好话语从街上听到乡下,一直听到正月初五,甚至正月十五才收官,年味才渐渐淡去。
乡村年味是千年的习俗世代的祖传,是中华民族古老的年关文化,早已植根于乡村子民的血脉之中。虽然当下乡村式微了人稀了,年味的浓烈已大不如前,但乡村不会绝人踪不会断,故而乡村的年味也不会变不会断。只要有一村尚存一户栖居,就有不息的腊月炊烟,就有不绝的乡村年味;只要有一街尚存,就有传统的节日氛围,就有淡不去的民间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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