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中一·遥忆当年学“大寨”
颜中一·遥忆当年学“大寨”作者: 颜中一弹指一挥间,40个春秋仿佛瞬间消逝,然而岁月残留下的“边脚料”总是挥之不去,似刀凿斧刻烙在心坎。
1975年11月15日中午,中学毕业不久的我和同学、同乡费长元、邵正香、谷加萍登上一辆解放牌卡车,从黄沙港畔的公社(镇政府)大院向西北疾驰。初冬季节适逢“阴着脸”的天气,站在无遮无挡的卡车上,四肢冰凉,望着跨越黄沙港的“中兴桥”、“胜利桥”等地标在呼啸的寒风中一一掠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地处“老坍子”的新坍轧花厂。此时,从县各单位及公社抽调的上千名“学大寨”工作队员也纷纷赶来,男同志统一在轧花厂棉花仓库那上千平米、铺满稻草的“地铺”上安下身,并开始为期15天的集训。“举旗抓纲学大寨,三年建成大寨县”的主题报告,使参会者心潮激荡,热血沸腾。县里按公社组建工作队,按大队组建工作组,当时讨论的话题是如何“割”资本主义“尾巴”。然而,这难于上“青天”的难题,直至集训“圆满”结束,也未能争议出一个万全办法。
12月1日下午,冒着凛冽的寒风,我们工作组被一台手扶拖拉机送到沉淀数百年历史古镇——合德西侧一个“顽固”大队(村)。
“见面会”上大队书记介绍基本情况时,印象较深的是“杂姓庄”生产队,虽然只有100户却有近百个姓,农户都来自四面八方,其中“移民”较多,相互缺少沟通和感情基础,加之当时盛行“斗争哲学”的大气候,多年争斗不息,人称“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是公认的“老大难”。大队书记还说,在我们工作组进驻前夕,地委(市委)学“大寨”工作组刚撤离。难怪老百姓戏言:“顽固顽固,一大好处,换工作组,一年一度……”
1964年,毛泽东主席发出“农业学大寨”号召,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同时刊登真抓实干学“大寨”,必将迎来“山笑、水笑、人欢笑,神州大地展新貌”的大幅文章,省、地(市)级报刊按“口径”一声喊到底。各地区逐级制订,实现大寨县、大寨公社(乡)、大寨队(村)的具体进程。遗憾的是年复一年,山河依旧,面貌依然,有人私下传言:依靠斗争学说,采用强制、批斗方式要实现“大寨县”,遥遥无期可望而不可及……
为了消除各种“杂音”,坚定学“大寨”的信念,各地纷纷表态,并各显神通,抽调精兵与强将,决战三年见“雌雄”。置身于狂热年代的工作队员既表决心,又咬破手指书写“血心书”:“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血往一处流……誓为建成大寨县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消灭私有制,发展公有制,工作组决定在全大队筹建服装厂,召集有缝纫机的农户开会,历经20多天的艰苦工作,八户社员终于勉强将八台缝纫机抬到大队房。“不光彩”的私有缝纫机“华丽”转身,变为集体企业的产物。从此该大队不仅有队办企业,也为学“大寨”工作增添了亮丽的一笔。
初战告捷后,难题却接二连三,较为突出的是时称“小农经济”和“资本主义倾向”日趋严重,且说不清、道不明、又很棘手的是农户茅厕的容积越来越大。通常容纳30担左右粪便的茅厕,摇身大变,变粗、变深。有个五口之家,其茅厕竟然扩容至100多担。情商、智商俱佳的工作组组长决定思想工作先行。首先在全大队组织学习最得力、最灵验,时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然而,气氛热烈,效果甚微,面对现实,上级指示:对少数资本主义思想严重,变相侵占集体财富、且屡教不改的对象要开展群众性的帮助或批判活动,在全大队选定三人为学“大寨”反面代表,同时组织一批贫农、下中农且表现好、敢于讲话的积极分子对其培训、辅导。初春,首场群教群帮大会如期进行,未料到“出师”未捷,问题出在“机枪手”(积极分子)发言时,将原先散发浓烈“火药味”的台词“修改”了;有的“机枪手”临时“生病”,结果工作组、工作队、县学“大寨”办公室三级机构多日的辛劳成为东流之水。
农户茅厕扩容原因何在?一次,我与心直口快的老“贫农”王三闲聊时,他一针见血地说,苦(干)一天挣几分钱,卖一担粪二、三角钱,茅厕不砌大才怪呢。至此我恍然大悟,以前集体地里施肥前夕,常出现全家老小齐上阵的镜头,男人挑,女人抬,孩子端(脸盆),突击“运”水进茅厕的“画面”。此后,我们工作组仍坚持斗争,但学“大寨”工作却因反击另一位伟人的“翻案风”而受到严重影响。当时无论是高层、还是底层波涛汹涌,十年来,善良的人对社会怪像敢怒不敢言,自天安门广场“事件”后,忍无可忍的有识之士,终于敞开心扉。我们工作组坚信为人应说十分话,“对党全抛一片心”的炮筒子——老洪在会上直言不讳:敢为百姓鼓与呼的邓大人重新上台后狠抓“整顿”,工农业生产初见成效,这有目共睹的事实却被“莫须有”的罪名第三次打倒,天理何在?面对这一“反动言论”,上级要求大家帮其转“弯子”……种种因素导致学“大寨”的精力分散了。
一晃,日历“撕到”1977年初,我们拔“寨”东移,来到几十里外的海通公社。新一任工作队队长是县委常委、县政工组组长,而且对学“大寨”工作特别重视,掷地有声的“三板斧”在工作节点上火花四散。工作队员仿佛看到新的希望。但好景不长,新队长陡然成了口诛笔伐的“三种人”。 动荡的政治风云,使人措手不及,使许多人陷入迷茫之中。我们重组的工作组,分在距海堤一箭之遥、人少地多的环家洋大队。人少,连大队书记也是外地“进口”;地多,我联系的生产队只要迈上海堤,就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200多人口,200亩规划面积,实际面积多达一千多亩,还有许多待开垦的草滩。海边人不仅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还有大海的胸襟。在环家洋,不仅接触到许多朴实无华的农民,也有幸相逢情投意合的工作组伙伴——妙笔生花的王校长、七步成诗的顾才女、敢与艰险“拗把劲”的倪大飞……一个个鲜活的脸庞不时在面前闪现,人杰地灵的环家洋给我留下虽苦犹甜的美好时光……
转眼1978年初春降临,专职学“大寨”的第三年开始了,我奉命来到通海公社南部的南北大队,担任李主任(公社革委副主任、工作组组长)的副手,这年开春就少雨,临近初夏更是雨水贵如油,播下的棉种十天、二十天毫无动静,面对河流断水,沟塘干涸的灾情。深受伟人“与天斗其乐无穷”教诲的人们激发了“誓与天公比高低”的勇气,涌现出千军万马、不分白天黑夜在河底、塘底开挖河中河、塘中塘,引水抗旱。不平凡的岁月,热火朝天的生活,验证了“欢娱嫌日短”这句老话。日子进入寒冬,按照既定方针,组织上指派我到“大码头”公社,参加了“大寨”两单位的验收工作。按照当时有关规定,“大寨”县人均树木要达百棵以上,到达数树现场时,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当家人面对高、低、大、小不一的树木,纷纷陪笑并讲述许多客观原因,带队的工作队长权衡再三,决定直径分别从碗口粗降为茶杯粗,最后连拇指粗的树苗也派上用场。人均树木的指标就这样实现了,而人均生猪、粮、棉数也纷纷“实现”,这就是三年学“大寨”的丰硕成果……此时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传来全党工作重心由“阶级斗争”转向发展国民经济。从此,不仅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而且全国学“大寨”工作也宣告结束,学“大寨”的千人兵团同时宣告解散……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