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华·所长·老警和新警
周正华·所长·老警和新警作者： 周正华 宋孝林
新警到派出所工作时间不长。
老警会经常对新警说，来这工作，干中学，学中干，只要做有心人，学会做有悟性人，就会学到不少实践知识的，肯定也会干出不凡业绩来……1 10月13日9时30分，讯问室内。
虽然在讯问室内，但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严肃、冷漠的气氛。
轻轻、连续抽泣的声音，在讯问室内从一个点的中心，向周围弥漫，让民警也为之动容。
所长与丁一一面对面坐着，那抽泣声就是丁一一发出来的。所长没有动手殴打、训斥、谩骂丁一一，身边民警也没有殴打、训斥、谩骂丁一一，难道是丁一一因为进入这种场所而恐惧、发出来的？不是。
所长的一条腿搁在另一条方凳上。他轻轻地将自己的脚来回伸缩几次，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丁一一，想再说点什么，但又不想说。此时，仿佛是一名严厉的慈父刚刚教育过自己不听话的孩子，而孩子显然知错了，两个小时前还高昂的头，现在已经深深掩埋在自己胸口。
所长想再说点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是突然想起的，这是他的习惯，连忙从拎包内拿出笔记本，一下子就翻到记载的一页，瞄了一眼，然后又装进了包内。他决定了，将想说的话，先贮存在自己记忆中，以后有机会再与丁一一交流，因为孩子既然知错了，就不要再一味地去啰嗦。
所长将搁着的腿从方凳上挪下来，然后站了起来，一瘸一拐朝外走去。还没走出讯问室，突然，又一个哽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不起，所长；对不起，所长！”
所长调过头，朝丁一一露着坚毅的笑脸：“记住，不要有任何负担。家里如有什么重大困难，也可以告诉我们。”2 10月12日20时，三楼办公室。
这一天，对所长来说，可以说是满负荷工作，那种劳累的程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有的被同事看在眼里，有的别人根本不知道。
看电脑、关电脑，这是他的老习惯；翻开笔记本，同样快速看上几眼，并用笔快速记上几点，然后合上笔记本，放到自己拎包内。当这一切做完的时候，他将头上下仰俯、左右转动几下，突然又停顿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打了一个电话。
傍晚，民警抓获了盗窃犯罪嫌疑人丁一一，这紧接着的看守任务，丝毫不能有麻痹的心态。想到这，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带班的老警，叮嘱了几句。
虽然疲劳，但拥有一天的收获，他是快乐的。关灯、拎包，步伐蹒跚地下楼。
20时30分，如期到达小区单元楼下。
这楼梯，他太熟悉了。他没有打开楼梯过道的灯，而是径直往上爬去。没想到的是，就要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打了一个踉跄，“哎哟”地大叫了一声，所长险些从楼上滚下去。
听到异样声音的妻子连忙打开了防盗门，打开了走廊灯：“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就要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只脚踩空了，险些跌下去，自然而然地就叫了一声，幸好自己抓扶杆抓得快。”望着妻子有点惊慌的神情，所长笑了笑，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其实，这种现象是不应该发生的，但这一晚偏偏发生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形，也只有所长自己知道。3 10月13日6时，家中。
准时起床，这又是所长的一大习惯。所长将脚从被窝内抽出来的时候，才感觉到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脚挪到自己的眼前。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肿成像馒头了，而从昨晚开始，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
这一切，没逃过妻子的眼睛：“赶快去医院治疗一下，今天就不要去上班了，然后在家多休息。”
“没什么，这是很正常的，去医院也是这样，过一、两天时间，自然而然就会消肿。家中备有解痛膏，贴一副就行了。”
妻子肯定是拗不过他的。
7时40分，所长准时来到讯问室。
几分钟前，老警告诉新警：“所长昨晚说过了，今早会一起讯问丁一一的。”
所长答应的事，没失言，而且提前过来了。没有坐到距离丁一一几米外的讯问桌前，而是搬了一张椅子，面对面与丁一一靠在了一起，还让身边民警搬来一张小方凳，将自己的一只脚搁放到上面，并向丁一一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这样做有点不礼貌，我这脚受伤了，不能垂着。”
带着浅浅的笑意，所长不是讯问丁一一的，而是与其拉起了家常。
“你家里还有哪些人？”
“你家里人对你如何？”
“你将会如何对待家里人？”
“我给你讲一则故事……”
情到深处不须言，情到深处冰自融、情到深处泪也真。丁一一的思想防线彻底崩溃了，想到的不是自己即将身陷囹圄可能带来的痛苦，而是如何重新做人回报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子。
“所长，你不要说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了！”一番拉家常，成功换来丁一一的幡然醒悟。
所长看了看时间，即将指向9时30分。4 10月13日7时20分，赶往派出所的轿车中。
所长拨通了夜间承担看守任务的老警的手机，简单询问了夜间开展工作的情况，一边询问着，一边却思考着。
9时32分，讯问室外。
“如果不是夜里你将情况摸准了，这个丁一一肯定还不会供述自己的全部作案情况的。你们一夜功夫没白费，现在最关键的是，你们要趁热打铁，尽快将讯问笔录制作完成。我要去查看一下，上级有没有布置新任务？”所长又对老警叮嘱了几句，然后挪步上三楼办公室。
“姜还是老的辣，所长说上一、两个小时，就是与我们不一样，没吵没狠，嫌疑人就主动供述了，我们就应该向你学习。”老警打心眼佩服所长的这种工作方法。
站在一旁的新警看在眼里，竟然一时还不知道所长与老警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实，在去派出所的途中，所长抓紧时间就向老警详细了解了丁一一的情况，只是新警不知道，那当然看不懂了。
“有些工作方法和内容，要靠自己去悟，别人讲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会丢到脑后了。只有自己悟出来的，才能印在脑海中，不会丢失。现在该干什么了？我们进去。”望着发愣的新警，老警仿佛读懂了他的内心，先是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神秘地说道。
像这样的话，老警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有时候的确让新警摸不着头脑。5 10月13日11时，三楼办公室。
老警安排新警来向所长汇报案情的。
新警在敞开的大门中轻轻地敲了两下，然后捧着讯问笔录，毕恭毕敬地站到所长的办公桌前。
“我已经说过了，以后到我办公室内，不要敲门，也不要站在我面前，可直接坐下来说事。”见新警又重复了老一套的做法，所长又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说着，还让新警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所长，丁一一的讯问笔录，你是要看一遍？”
“老警看过了吗？如果他看过了，我就不看了，你直接说一下就行了。”说这话的时候，所长回以十分的信任。
……
“你认为对丁一一该怎么处理呢？”听完汇报，所长不想着急将自己想法先公布出来。
“呈请区公安局批准，对丁一一执行刑事拘留。”
“丁一一的供述，你们都仔细甄别过了吗？这其中有没有虚假供述？”
“我、我们……”听了这话，新警一时不知所措，连忙站了起来。
“别紧张，继续坐着……”所长重新招呼？一点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这时，所长手机响了起来。接过电话后，他对新警说道，我要准备个下午的会议材料，你还是到老警办公室，他会告诉你具体怎么办的。
新警刚走出所长办公室，就依稀听到，所长正在与一位村干部通电话：“下午本来去你村的，但突然要去区公安局开会，只能失约了，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向当事人解释清楚，我们再约时间。”
所长的声音，此时却比平时大了一点。6 10月13日11时30分，老警办公室。
“你马上去将丁一一的供述仔细甄别一下，看一看是否有虚假供述？如果没有虚假供述，就可以呈请区公安局批准，对他执行刑事拘留了。”
听了这话，新警顿时惊讶起来，他不明白，所长与老警的话，怎么会讲得一样呢？而且还是老警让自己直接去向所长汇报的。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此时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怎么会与所长说的话一样呢？”老警仿佛读懂了新警的心思。
“是的。”
“其实，我知道在刑事拘留丁一一前，我们还该做哪些工作？在你向所长汇报之前，我之所以没有直接告诉你，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呀？”新警想了十几秒，还是没找得到答案，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副憨相。
“所长批评你了吗？”
“没有。”
“所长训斥你了吗？”
“没有。”
“答案就在这里，我不直说了，还是靠你自己去悟。”老警说道。
突然，新警想起了在三楼办公室外听到打电话的情形，声音与平时大一点，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故意要给自己听到了。想到这，新警将所长、老警当天上午说过的话，再次进行认真梳理，将所长、老警所做的每一个细节，再次进行认真回忆。
老警为何不说明白？新警是知道的，这又是一场潜移默化、丰富多彩的身教，培养自己思考能力。
这样的细节，自从新警来了这里，几乎没间断过。老警告诉所长来讯问的事，这其中是否另有目的？所长为何会与丁一一面对面坐着？工作做得不到位汇报时，所长为何不批评？还有，所长与老警为何会不约而同说出同样的话？
午饭前，新警又进入一个新的思考阶段。只是，有的，新警已经悟到了；有的，新警只能过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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