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和·敬月光

盐都区图书馆

许正和·敬月光

作者： 许正和 　

　　中秋节晚上，盐城人有一道拜月仪式叫做“敬月光”。盐城土语中，这个“光”字发音近于“广”。“月广”怎么解释？没法的。其实，即使“敬”的是“月光”，也不算准确，但好歹接近了。譬如1993年版《盐城县志》的“岁时习俗”里，也只是这样表达——“敬月光”。

　　敬月光的仪式并不复杂，至少，比起旧历年底和灶王爷打交道要来得简便。腊月二十四夜将“灶阁老爷”（盐城方言对灶王爷的另一种尊称）送上了天庭，还得在年三十晚上接回，程式上烦琐。敬月光则简捷，县志上说：“一般人家均在室外置一供桌，摆上月饼等供品，敬献月光。”很多年以来，我们家就是这么做的。不论是住在小镇时期的门前小院，还是搬家进城后所住的套房阳台。或在夕阳中，或是星光下，在最为敞亮的位置摆放一张小桌，或用平底敞口的竹匾，或用后来才有的塑料托盘做容器摆放供品。除了月饼之外，大多人家还用米饼、面饼等，最有象征意义的恐怕是用面粉蒸制的小兔子，大约是因为玉兔是月宫仙子嫦娥的宠物吧？当然柿子、粟子、梨子等时令果品也是少不了的。盐城城乡水网密布，湖荡众多，水产品尤其丰富，比如菱、藕，都是敬月光的好东西。宋人范成大诗说：“何处采菱闻度曲，谁家拜月认飘香。”放到盐城，也颇对号。经常还用芡实，芡实是一种水生植物的果实，盐城人称其为“鸡头”，这玩意儿是不是里下河地区所特有的呢？我不甚清楚。

　　中秋节晚上一家人的团圆饭大约是和敬月光差不多同时进行的。一年中的节日总有几个除了她的本名之外，又会被称做团圆节的，比如除夕，比如元宵。除夕和元宵在春节的前后，毕竟挨得近，于是处于一年中间的中秋节的团圆功能会让人格外看重。或又因为人们熬过了漫长的夏季，一下子进入了天高云淡、丹桂飘香的秋，心境也变得格外地明澈起来。室内，一家人围坐一桌，细斟慢酌；室外，则有一年中最明亮的月亮挂在高天之上，天上人间，满是清晖。在袅袅升腾的香烟中，我总是会想到苏东坡的名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一直以为，秋，是有“味道”的。到了中秋佳期，这种味道便浓到了极致。

　　20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敬月光被贴上了“封、资、修”的标签，也自然被列入了该“砸烂”的范围。月饼被改称为“丰收饼”了，敬月光的风俗也销声匿迹。月亮里倘若真的有神仙，那几年也倍受冷落、倍感凄凉了，也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挺过来的！后来，月饼当然还是换回了本来就朴实无华的名字，敬月光的仪式也得到了全面的恢复。盐城城乡的月饼不再是单一的“苏式”，“广式”月饼也大量出现了，馅的品种也跟着五花八门。敬月光时，不少人家还用斗香替代了炉香。市区的郊外，还有人家放起了鞭炮、烟花。也说明，凡是传统的、民俗的东西，并不是哪一种力量便可随便削除的。这两年，官方也显得格外的开明，给一些最该放假的日子放假了，中秋当然也在其中。我在内心欢呼，这实在是社会的进步、文化的进步。

　　我在网上曾专门问过家住四川的一位网友，问她们那里有无敬月光的仪式，回答说没有。虽然如此，我还是相信敬月光的仪式在外地也会是有的，或许只是叫法、程式、供品等不同罢了。我还相信，排斥敬月光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了。不仅如此，这样一种风俗一定会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