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丹·对岸的风景

盐都区图书馆

夏　丹·对岸的风景

作者： 夏　丹 　

　　火红的五月，轻快的脚步，带着春风般的憧憬，徜徉在小区前面的马路栈道上，而眼光不停地扫描四野的风物景观。

　　马路对面是条小河，河岸西延是座公园式的山庄，或许还是欧式风格，园内有教堂般的尖顶，有半裸雕的金发女郎，有哥特式的红色筒屋，还有盘旋式的假山班台，重叠间流水层层披挂，球状管喷水级级扬花，如耀金飞银般迷人。铸铁镂空的围墙，虽可一览无余，但却朦朦胧胧，充满撩人意境，不禁留住脚步。

　　山庄的周围有若干的红花绿树。那花儿火红一般的弥漫在树的顶上和楼宇周围，一株株一团团的形似如炽的大火球。肯定不是春红梅，不是小桃红，她们早已谢过春天，安然入夏了，那么便是山茶，是杜鹃，是石榴，是玫瑰，或是红月季？唯有她们在这五月天的季节里，扮演这如火如荼的角色，扰得你心猿意马，欲罢不能。

　　尽管我很熟悉花卉，也赏玩过好多类似的花卉，但由于隔河相视，相距稍远，而且是浅度的近视，故尽管我使尽满眼的光焰，竟也无法确定这满园绽放、恣情妖艳的她们，到底是些什么样的花种，竟是这般的炽热如火，这般的摄人心魄。而越是聚焦凝视她们，她们便似乎越是恣情，在阵风中摇曳不止，尽显妩媚姿态。

　　守望这些锦团火花的，是些形态各异、丰富多彩的树木，有高有矮，有腴有瘦，有红有绿，有密有疏，搭配着、间杂着分布在高楼之间和围墙内外，尽管他们或伟岸，或蓊郁，或锦绣，但仿佛都是这些艳花的天然护卫或陪衬。然而在这春夏之交的季节里，它们的红绿相间、错落有致，却显得十分的协调，演绎着五月天的浪漫。这对一个十分喜爱树木花草的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我很想走进这个颇具欧风西情的山庄，很想走近那些撩人的景致，以及那些锦簇的花团，一睹她们的芳颜真容，再辨赏那些花的品种，还有那些微缩的欧式景观。但我无法走进庄园，走近迷人的树木花草。因为在我的面前横隔着一条河，一条不是太宽，仅只五六十米的小河，但横亘眼前无法逾越。我只能隔着河凭眼远眺，只能神往想象着她们的美妙。当然，也不是绝对的无法走进，南北不是太远的地方都有桥通路连，十分八分钟的光景便可到达。但我却不想真的走进它的领地，就想利用这天然屏障，抑制自己近观其景的欲望。因为我想保持一点距离，保留一点神秘的感觉。

　　或许远观比近观好，朦胧比看透的好。

　　有一年初夏，也就是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曾随父亲的大船去江南送货。帆船徐行在宽阔的江面上，竟是十分的抒胸达意。特别是一两里外的江南沿岸，绿意葱茏，景观迷人，一路过去，连绵不断，使人目不暇接。尤其是前面的一座座卧龙般的山峦，郁郁葱葱，不见真容。隔一段还有尖顶小亭子、翘檐老房子，掩于绿树丛中，树丛上笼罩一层浓抹的氤氲，是那么的神秘诱人。

　　目睹其景，不由得想起初中书本上读过的古诗词：“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故心生向往之情。居于水乡平原，没有出过远门的少年，从未见过矮小的山丘，更别说崇山峻岭了。在我的恳求下，父亲和其他船工们便卸下篷帆，把船靠到江边，并和我一同登山观景。

　　然而登上山顶，除了俯瞰江面似觉新奇外，山上很是平常。那些远看郁郁葱葱的树木，近看也就是些芜杂的野树灌木，偶尔有些较大的树木，也不比我们庄上的老槐树粗壮到哪儿去。那些翘角的亭子也与我就读的中学后庙大同小异，课余时我们还经常涉足其间临风听雨；那些飞檐的老房子虽是古色古香，但也跟我们庄上的一些宗族家祠格局相似。而至于山丘，仅比我们那里的打靶场高不了多少，只是有多座土丘相连着，显得连绵起伏，婉若游龙。其实那便是江南丘陵的特殊地貌。看过之后便生发不过如此的感觉。

　　在领略了那片丘陵的一片真容之后，从此便抹去了对江南丘陵的神秘感觉，也除去了对江南丘陵的痴迷向往。后来每每想起这身临其境的一览无余，在得以视觉满足的同时，还有些心生悔意。要是不攀临其上，不看透其满目真容，或许会永远怀有神秘感，会永远向往那片风光带；不看破那亭子那房子，也便永远觉得是一种视觉迷幻。而今却像谜语揭底一般，已没有一点神秘的意境和猜想的欲望，便觉得再无任何向往的情趣，视觉竟是如此的诚实。

　　人的欲望就是如此。看到的，但未曾走近的，非常想走近，想看清楚，然而一旦走近了，看清楚了，便生就不过如此的心理；喜欢的，但未曾得到的非常想占有，想得到，而一旦得到了，便觉平常而束之高阁，又是一副不再稀罕的释怀心态。这或许叫距离的神秘，意欲的向往，一旦满足了看透了，便了无兴致，而一旦真的拥有了便视若常态。占有的结果，往往是情趣的终结。

　　再说这片隔河相望的山庄，其欧式风景和红花绿树，远看是新奇的神秘的，尤其是对我们没有去过欧洲，没有兜过欧风的人来说，特别是卷发美女、尖顶钟楼、断壁残垣、飞瀑流水，都是美丽的独特的，远距离观看，确实具有朦胧的感觉，迷人的意境。但真的走近它看透它，肯定会生发不过如此的思绪，那么心中的那份神秘之感，那份向往之情，便荡然无存，便从此不再遥望。反之，就那么远距离的遥望，那么想象，那份神秘的感觉，那种美妙的意境会永远萦绕心间，会永远怀有想象，会永远隔岸相望。

　　我想，我还是这么远距离地看着这个欧式花园，不要走进它的意境怀抱，让视野保持长远的遥望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