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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干·风雨金牛村·生死桥(上)作者: 李有干
东洋马闯了大祸,马夫老头负有不可推卸的罪责,被关了禁闭。对损失的羊和鸡鸭的几户人家,作了相应的赔偿。受伤的女孩虽没有生命危险,但左腿骨折,村长大耳朵请来接骨的郎中,把断了的骨头接起来贴上膏药,用木板固定住。郎中说跌打损伤一百天,三个月后就能痊愈,不会留下任何残疾。两个木匠忙乎了半天,把货郎船受损的船头修好了。左惟送来两块银元。爹没要,只要那龙形铜环。左惟说这是赔偿修船的钱,那只铜环等几天再给说法。爹说谈钱是小人,你把银元拿回去。左惟留下银元掉头就走,爹没追上他,叫我给送回去。
丘主任很为难,问我我爹到底是咋想的?我说,那只铜环是我家的镇家之宝,不知传了多少代人,在爹手里丢失他心里受不了。丘主任说这就难了,到哪里能找回铜环?我问,这比写本书还难?丘主任说,当然。又说,这不好比。我说,让我想想办法,也许能把它找回来。
其实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说句宽心话,让丘主任急坏脑子写不出书来,怎么得了。
村长大耳朵来了,没说失落的龙形铜环,谈的却是造座新桥。山芋干子桥,被鬼子放火烧了之后,牛绳河上没再搭桥,村里人下地做活计都是等船过河,等急了,男人们赤身裸体把衣服窝成团顶在头上,游到对岸再穿上。女人们扛来采菱的木盆,蹲在盆里划过河去。村长大耳朵本想再造座桥,村里人却说鬼子一来又会被烧,不如不造。丘主任说今天把桥搭起来,即使明天被鬼子毁了,后天再造一座桥,这就是中国人的志气。
村长大耳朵答应下来,立刻就着手架桥。
我没有回家,在牛绳河边往返了几个来回,眼睛睁有铃铛大,目光把河堤梳了一遍。因为我看见东洋马跳上船头时,有东西飞了起来,铜环很有可能落在河堤边的草棵里。
梳过一遍没有找到,从树上折下根树枝,挨排排地在青草棵里搜索,仍然一无所获。马扬起的蹄子很有力,会不会踢飞到河对岸呢?于是,我到河的那一边,用同样的方法寻找了许久,找到的仍然是失望。
被东洋马踢伤的静娴,躺在地铺上不能动弹。名伶说她伤得不轻,小腿上被撕开二寸多长的血口子,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卫生员给她消毒后洒了些药粉,用纱布包扎起来,但仍有血渗出来,把纱布染红了。
静娴强忍着剧痛,却没打一声哼哼。
娘和了一碗红糖茶,叫她喝了稳稳心。村里人生病没钱看,就拿糖茶当药吃。静娴咬着牙,说她不想喝水,娘一口一口往她嘴里喂。
爹躺在房里床上,一脸的惆怅,仍在为失去那只龙形铜环而发愁,内心的痛苦并不比静娴的伤痛差多少。我想只有找回失落的镇家之宝,才能使爹摆脱痛苦,可是到哪儿去找呢?
村长大耳朵来了,手里拿着一只拴缆绳用的铁环,是他让村里铁匠定做的。应该说是只不错的环,比古老的铜环结实,大概用锉锉过,摸在手里很光滑,闪闪发亮。可爹没看一眼就丢在一旁。村长大耳朵说,不就拴根缆绳,凑合着用吧。
爹说,失落的那是只铜的,这是铁打的。
村长大耳朵说,过些日子,再找个铜匠做只铜环。
爹问,你能让乾隆皇帝再活过来,让他摸一下。
村长大耳朵说,谁见着乾隆皇帝摸过铜环?
爹说,祖传的东西,不会假。
村长大耳朵说,不要叫队伍上的人太为难,人家拿命也赔不起。
爹闷声不响,村长大耳朵只好拿着新做的铁环走了。
下午,牛绳河边来了很多人,都是来搭桥的,不光是村里力气过人的大汉,也有分院挑选出来的男生,辛立也在其中。
两个木工搭起三角形的木架,把一棵比盆口还粗的大树斜放到架子上,一上一下的开始破板,俗说“一锯二刨三凿眼”,木匠活里最重的就是拉大锯,锯条一推一拉,靠的全是力气。两个木匠就气喘吁吁,脸上直滚汗珠子。辛立从一个木匠师傅手里接过大锯,换他歇一会儿。木匠师傅说你是文化人,能把鬼子演得像真的一样,但吃不了这碗饭,还是找点轻活干。辛立要试了试,可是没拉几下子,锯条就被咬住。和他搭挡的木工说,力气不小,但要用巧劲,锯条就不会被咬住。
辛立毫不气馁,脱下短袖衫甩到一边,赤着白白的半截身子,又拉起大锯。有学生开玩笑说,赤膊上阵了。辛立说这叫赤膊锻炼,不流汗不知道劳动的甘苦。锯条一次次被木板咬住,但搭档的木匠师傅很有耐心,告诉他拉大锯要目不斜视,看住锯条拉成一条直线。
辛立越干越起劲,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汗如雨下,整个人就像泡在水里。搭档的木匠停下来说,歇会再锯。
辛立拾起脱下的短袖衫,擦去身上的汗水,说,不累,继续干。
炽热的阳光,无遮无挡地倾泻下来,辛立洁白的肌肤,被晒成了粉红色。
搭档的木匠问,小伙子,是在城里长大的?
辛立笑道,你的眼力不错。
搭档的木工说,你的皮肤白似豆腐,不像种田人黑得像泥鳅。
辛立说,那是被太阳晒的,过几天我也会和你一样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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