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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丹·秋野静思作者: 夏丹
秋野。深秋时节。辽阔的平畴,光白的阡陌,高远的晴空,悠悠的和风。
水稻已经收割完毕,金黄的衣冠已经褪去,麦子还未完全播种,田间空余一片片硬茬茬的秆桩子,失宠、失意又无奈地兀立在黑色的沃土上。尽管那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一般无二地博大,但稻茬已经不再需要它们如母般的怀柔,如父般的大度。
这对它们已毫无意义。它们早已适应这种鸟尽弓藏的命运。替代它们的将是翻过身来的黑色的土圪和那金黄的麦种,然后再就是一片幼嫩的麦苗,或是一棵棵粉青的油菜。这是庄稼的宿命,稻茬的宿命,尽管它们曾经无私地输送过营养,托举过青春的稻秆和壮实的穗头,有过韶光年华,有过辉煌的过去。其后新生的麦子,新种的油菜概莫如此,只是茬复一茬、季复一季的轮转而已。
深秋的原野是空旷的、单一的,尤其是收获后播种完的秋野,一切的忙碌已经过去,喧嚣复归平静。田野除了稀疏纤弱的麦苗,已没有一颗稻粒、一点宿旧;田埂上的黄豆五谷亦已归户,代之以新点种的蚕豆、豌豆。豆苗尚在萌发,除了撮撮浮土,什么还没有。只有那风,微微的秋风,在时紧时慢的飘来忽去。平时活跃在田埂上和稻禾间的田鼠了无踪影,齐声合唱的蛙蟾了无踪影,叽喳啄食的麻雀了无踪影,只是不时地偶见一两只腹中空瘪的瘦狗在那赤条的阡陌上一路小跑,不时地张望一会,像是失意的独行者。
阳光不择季节,不偏旷野,依然灿烂,依然饱满,而且不再似仲夏般嚣张,初秋时任性,尽显出和煦、温馨和可爱的气色。初生的麦苗和晚秋中的野草,正尽情地饱享这天赐的幸福时光。旷野间的小河和沟塘闪着金色的粼光。深秋的阳光不仅温馨可爱,而且无私、大度和赤诚。阳光推去它脚下的乌云,谢过雨婆的诚邀,一路尽情地倾泻在这广阔的原野,无遮无拦,无边无际。于是在大地的层面可见热焰般的光芒在闪烁,在升腾,在跳跃。阳光下的土地是温润的、妩媚的,小草是舒展的,野花是恣情的,麦苗是尽兴的,它们都在享受秋阳的热吻,都想和秋阳对话。
环顾前后左右,春天是明媚的,但过于浮躁。经过一冬的休眠和沉寂,一俟春风吹度,长梦初醒,什么都往春路上挤来。野草的勃发,野花的绽放,麦苗的吐翠,菜花的争艳,还有南来的社燕,北上的大雁,潜冬的田鼠,蛰伏的蛙蟾,等等,等等,一股脑儿地从天上飞来,从地下钻出,都要分享春的温暖,朝拜春的光临,搅得天地喧嚣,头昏脑涨。夏天是赤诚的,但过于骄横。火辣辣的阳光像是喷涌而出的钢水,炽热得如炙似烤,从清晨直射到傍晚,天地一片滚烫。还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嘶叫,使人心绪不宁、烦躁不安。而冬天则是一路寒风,一片萧瑟,一河冰水,一片霜天。生命停滞在空旷的原野,活力僵滞在无边的桎梏,思维固封在冷酷的囚室。尤其是瑞雪纷飞,冬阳不出,天地茫茫,思绪邈邈。不由得想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连萧瑟的草坪亦无恋人光顾。
而秋天,稍微趋晚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宜人的季节。浮躁早已远去,狂热亦已退却,五谷都已归仓,禽兽不再角逐,一切回归平静,一切复原本来。而且秋天是带着丰硕而来,带着希望而至,让人们在喜悦之余,深情地回望,冷静地思考。年轻的时候,家父就是如此,众多乡邻也是如此。秋收和播种之后,总要回顾一季下来收获了什么,得失了什么;什么已经无法补种,只能复待来年;什么可以补救,还有深秋和初冬。于是,麦子可以管得更好,蔬菜可以长得更茂;于是,手脚可以放得更开,思维可以敞得更宽;于是,人们会更加频繁地走南闯北,更多忙碌地走街穿巷,更为精心地筹划未来,更会努力地做好实际工作。
深秋的旷野最宜独步,最宜幽思,最宜怀想,最宜展望。空寂的原野一片宁静,空旷的天地无拘无束。没有喧哗,没有杂音,没有纷扰;没有雾霾,没有包袱,没有视障。望天,天高云淡;望地,地阔无边。光在灼放,鸟在飞翔;风在轻荡,草在摇曳。身处如此境地,如此氛围,视野可以无边地极目,思维可以自由地驰骋,心胸可以任意地扩张,思念可以尽情地远行。偶遇野花会让你深情怀旧,凝神想象;偶遇野兔会让你无限兴奋,难掩好奇;偶遇农人会让你感慨语言质朴,心生感悟,会使你纠结的愁肠如茅塞顿开。若是遇到久违的猎人和猎狗,还会使你感受所猎获的喜悦,感悟被猎取的绝望,感怀人的本性和本真、人的善良和丑恶、人的欲望和贪婪,还有人或动物该如何应猎、逃猎和免猎。尽管许多时候无法避免和无奈接受,但能在感悟中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一个人行走在秋的旷野,可能孤单,可能寂寞。但幽僻的环境,幽静的氛围,有益于身心,有利于冥思。苍茫的幻觉会像进入远古的幽谷,意境会使人生发奇妙的灵感。原野好似光鲜的白纸,彩云好似浓艳的油墨,诗人可以在此抒发胸中豪情,画家可以在此勾画最美意境,而思想者则可以像小岗村那般启发春的潮起、夏的激流、秋的风暴。遥想千年风流、万古沧桑,李白、王维、孟浩然都曾在空寂的秋野写过不朽的诗作;梵高、莫奈、毕加索都曾在收获的秋野孕作过农妇、村庄、向日葵之类的田园风景画。而最初的思想也是起源于春的、夏的或秋的原野。譬如我们的祖先,就是从秋野思考如何越冬,而后把野外的篝火引进山洞,其后又变迁引进茅舍,把野火变为家炊,从荒蛮走进文明,实现从猿到人的飞跃。
漫步旷野,特别是秋的旷野,需要定力,拒绝浮躁。当然,浮躁的心会在秋的旷野得到沉静,伤感的心会又在沉静中得到宽慰和平复。在久远的过去,在纯真的少时,每当失意、失恋和失衡的时候,常会独步于村前小路,常会狂奔在河边农场。初春,虽有残余寒意扑面,但恣情的野花会使受伤的心灵得到慰藉;盛夏,虽有骄阳如烤,但望着翠绿的秧苗,会使失意的心境得到修复。而到秋天,成熟的庄稼、丰硕的稻穗、收获的喜悦则使失衡的心理得到平和。在秋的原野上,我总是喜欢仰望蓝天,观云追雁;我也会如诗人般俯视大地,听风观象,我还会向天面地吼叫,发泄心中郁闷、意中不快,常常是声波远扩,引得天地和鸣,鸟飞蝉惊,野狗回望。此后,沉重的心情会变得轻松,沉重的步履会变得轻快,然后便一路小跑、一路轻歌回到不变的原点,我永远温馨的茅屋,心灵的港湾。
行走在秋的原野,回想着童年的过往,我们会知道人从哪里来,脚往那里迈;灵魂不会漂泊,心绪不会浮躁;脚会走得踏实,心会至静如水。原野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根本。忘却原野,辜负原野,我们便是无根的风筝,只能漂泊,无法立足。记住原野,秋的原野,我们才会像五谷落地一般地生根,一般地踏实,收获属于自己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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