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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桂芳·地铺作者: 朱桂芳
我煮好午饭,下楼倒垃圾。出了电梯,走进单元通道,眼前的景象惊动了我。只见,单元门厅里,和衣躺了不少人。我立即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起来。和衣躺着的大多是中老年妇女。早上上班时,我见到他们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小区的角角落落低头拔着草儿。由于加班,中午回家稍稍迟了一些,踏上通往自家的石板路时,见她们正坐在一楼的停车大厅吃饭,是自带的饭菜,用饭盒装着的,很粗糙、很简陋。
一股辛酸涌上心头,不仅暗自感慨!而现在,吃过午饭的他们正在酣睡中。他们睡在单元门厅里,睡在用塑料纸或旧衣服垫成的地铺上。拎着垃圾的我呆呆地注视着他们——
他们大多来自农村,做了一辈子农民的他们,现代化的机械解放劳动力,种田不再是一锹一铲一耙的体力活,种完自家的农田后,他们便三五成群地结伴来城里找零工做。他们中的老者,大多是城郊结合部的拆迁户,失去土地、拿上社保的他们,虽然不能像年轻人走进工厂,但他们忙碌一辈子的手脚总是见缝插针地寻找着适合他们干的事情。
那一张张熟睡的脸,多像我年迈的母亲啊。她们的脸上竟然有一丝微笑。或许,在梦里,她们为自己每天能挣到五十到八十元的工钱正高兴着呢!
多日前回家,七十岁的母亲自豪地对我说,她去建军路下的地下商业街了,从东到西,整个跑了一遍。我讶异得很,问她怎么去的。母亲说,小区的蔡大在商业街揽到了清洁墙壁和地面的活儿,不重,就剥剥拣拣拾拾的,管午饭,工钱一天一百元,面包车接送。并说小区的老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乐得不行,人人踊跃参加,母亲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听之,我生起气来,怪罪母亲道:“你看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出去干活,人家会怎么看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再说,你有社保,我们也没少给钱你用,你又不缺这一百八十的,在家好好养养精神不晓得多好呢!”母亲说:“丫头啊,这个你就不懂了,你以为,整日呆在家吃吃喝喝睡睡就是养精神啊,你妈劳动了一辈子,不能闲,一闲下来,反而生病。那些活儿又不重,我们老人一起去干干,既活动了筋骨,寻得了开心,又有能挣到上百元的外快,有什么不好?”
我知道,和母亲一样,土地被征用后的老年农民,虽然拿上了社保,住进了安置房,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但他们忙碌了一辈子的手脚享不了清闲,他们渴望着能有事儿做,活得充实些、踏实些。
这让我想到了那次乘车。那天,在五星车站的下一站,上来不少人,数了数,约有十七八人,他们的手上都握着一把铁铲。等他们坐定身子后,我和先生和他们拉起家常。当我问起年龄时,坐在我俩左侧的几个老妇人哈哈笑道,要我们猜。坐在我们前面的,两个六十出头的男性老者则爽快地说,他们来自西区某乡镇,家里的农田都被征用了,人人都拿上了社保,他们常出来打点儿零工。今天,他们一伙人到亭湖区栽树的。他们还说,平时在自家居委会栽树,每天能挣四十元,今天到亭湖栽树,双倍,八十元一天。我猜左侧几个老年妇人的年纪是六十出头,其中,一位胖胖的老妇人笑了起来,说她七十出头了。我先生说,你们都这么大的年纪还出来挣钱啊?老妇人说,七十出头不大,坐在我们后面的那位老者都八十有五了。
我和先生随即转过身子,打量起老人。老人戴着眼镜,略瘦,手里拄着铁铲,不过,看上去不像是八十几的老人。我们便问他,为何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干活呢?儿女们都同意么?老人说,在家闲得慌,出来干活,精神反而好,他都有重孙子的人了,儿女们自然不同意出来做事,但拗不过他。他说,他手能动,脚能抬的,吃喝拉撒全都自理不算,还能出来赶赶活儿,心里甭提多开心了呢!
思绪一番缠绕和堆积。心,稍稍释然了。
甭看他们睡在单元门厅里,但他们充实着他们的充实,快乐着他们的快乐。多想将他们酣睡的瞬间定格下来,可手里没有拍摄工具。于是,我继续蹑手蹑脚地从他们身边返回到电梯里。一进家门,我就对女儿说,请你帮个忙,帮我到楼下的单元厅里拍几张照片。女儿问拍什么?怎么拍。我说,你下去看了,就知道了。当女儿将照片通过QQ转发给我时,我俩同时想到了“地铺”这个文件名。
可当我写下上面的文字时,我发现,“地铺”代表的不再是一个文件名,更不是一篇文章名,它代表的是一种值得讴歌、赞美、学习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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