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鱼

侍剑

一碗鱼

作者： 林黛

有些时候，有些场合，我会触景生情，滋生一种莫名的感动。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十分激动的人，岁月也没有把我打磨成圆滑世故，但对过往寻常中的细小琐碎之事我确是不能忘怀，并且感慨颇深。比如一碗鱼，一碗并非名贵的家常鱼咸，就能牵引我的思绪向着美好生活放飞。

    每天步行上下班，需要10分钟的时间，在这短短的不到二支烟工夫里，我会遇见许多人流和车辆，也会路过许多店铺和摊点，而其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卖所谓的军用品的小店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引起我的注意。这是一对小夫妻外加一个小孩开的店，实际上就是盖在路边约10多平方的一个活动板房。小店经营手套、护膝、棉鞋、解放鞋、迷彩服等劳保用品，常见20多岁的女店主带着3岁左右的小女孩守着门面，生意有些寡淡。她的丈夫可能操持其它营生，一般看不到他，只在吃饭时间，才见这一家三口围坐着矮矮的小方桌，其乐融融，有声有色地享受一天的团聚时光。

    日出日落，未见小店有多大气色，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响遏行云的名声，但少妇店主一如既往地厮守着得以养家糊口的小店。每次走过小店，我总要留意一番，并非少妇美艳动人、风情万种，其实她拥有的只是纯朴，一个乡下女子才有的娇俏和厚道。一次午饭时分，我走在路边向店内一瞥，小方桌上已摆放了热气腾腾的一碗鱼，是红烧鱼咸，少妇正在液化气灶旁忙活，而她的丈夫和孩子就在待在一边无拘无束地嬉戏。我想，这顿午饭一定会让这三口之家吃得开开心心，从少妇漾着幸福的笑脸上可以看出一顿饭已维系了她们生活的全部，包括爱情和亲情，而一碗鱼已把这美好的日子滋润得甜甜蜜蜜，那种温馨和恬淡早已感染了我，让我想起关于一碗鱼的许多事情。

    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碗鱼么？是的，一碗鱼里甚至有我青春的记忆！

    刚参加工作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一个水乡小镇。那时无论工作环境还是生活条件都比较差，初出茅庐的我并没有考虑这些现状，对未来更是不可多想。小镇委实小，没有多少朋友，除了文化站的录像放映厅和不经常放电影的剧场，再无娱乐休闲的好去处，街上晃晃悠悠踱着青春步伐的婀娜女子仅仅是乜斜我一眼，便不再对我有任何意思，于是有点寂寞。我知道寂寞是一件十分不好的事，容易使人茫然不知所措，好在我常去斜对门的邮局寄信，认识了那里的老吴，从此我的业余生活才不乏味。

    因为老吴嗜酒，有事无事的喊我去他家弄几杯。我本一介书生，未有饮酒经历，但实在抵抗不住老吴的满腔热诚，就隔三差五的在老吴家小酌。通常是某个晚上，有时在熏烧摊上切一盘猪头肉，有时就一碗鱼（水乡鱼多嘛），酒很是没有档次，几块钱一瓶的“宝应二曲”或“高邮小茅台”之类的，我和老吴在昏暗的白炽灯下推杯换盏，他的家人则在一旁似乎很开心地看着我们。清人徐鹄庭在其《汉口竹枝词》中描绘的“不须考究食单方，冬月人家食品良。米酒汤圆宵夜好，鳊鱼肥美菜苔香。”也不过如此吧。最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老吴早上弄来一篮子罗汉狗子鱼，佐以大把子咸菜煮好，晚上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时鱼已冻起来了，我和老吴就着一大碗鲜美的鱼咸细酌慢饮。外面雪落无声，屋内酒香四溢，一碗鱼，两个人；一杯酒，两颗心……此刻的我们喝的不是酒，也不是寂寞，而是火一般的激情。我不再有孤独感，曾经的木讷，曾经的斯文，曾经的无助，统统化为乌有，就觉得生活原来是这般美好。有了一碗鱼，飘雪的夜晚便没有了孤单，如豆的灯火，激情四射的光芒从窗格子穿透到雪地上，洒落淡淡的醉意。雪花无声，意趣天成；有酒学仙，无酒学佛。既然酒逢知已，何不慨当以慷？那一晚，或者说那一夜，我只记得有过一碗美滋滋的鱼让我乐不思蜀，要说还有，就是如我青春一样圣洁的雪花，开放在让我值得拥有的冬天。

    时过境迁，但凡餐桌上总能见着一碗鱼，无鱼不成席，不管是简简单单的家宴还是高档食肆酒楼的豪宴，临近尾声都有一盘鱼，应该是有头有尾、年年有余的意思了。这个想法非常好，也很务实，像我一般喜欢鱼的人不在少数，我虽然没有什么远大抱负，但对一碗鱼却是情有独钟，知足了，常乐了。

    生活是多么的丰富多彩，行有车，食有鱼，人生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