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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干·风雨金牛村·宣判(上)作者: 李有干
静娴注射了三支药水,热退了,肿也消了,但要等伤口完全愈合,才能下地行走。
惊马引起的这场风波,并没有到此结束。一是马夫老头仍被关在禁闭室,警卫班的一名拿枪的战士日夜看守着。二是货郎船上失落的那只龙形铜环,仍然下落不明。
对于马夫老头的处理,有好几种不同的猜测。村里人说没啥大不了,只是关几天让他长长记性,日后别再出事,几天一过还当他的马夫。但也有人说,恐怕没那么简单,伤了人伤了牲口,影响闹大了,虽不人头搬家,当兵的这碗饭怕是吃不成了。分院学生的说法却不一样,按照部队的纪律,很可能处死刑!
我问名伶,马夫老头会定死罪?
名伶说,最后如何处理,院部讨论后再报军部得到批准,才能作出决定。
我问,依你看呢?
胖姐说,按照部队的纪律,可能要受到最严厉的处分。
我问,最严厉的是什么?
静娴说,枪毙!
我说,马夫老头的过错,是因为我家的那只龙形铜环?
名伶说,可以说是重要原因之一。
马夫老头不是坏人,他受过东洋马很多气,被马踢过,咬过,身上留下一处处伤痕。他宁愿少吃或不吃,也要让马吃饱吃好。为驯服这匹马,流过汗,也流过血,最后没有牺牲在战场上,却被东洋马害死。冤,太冤了!
事态很严重,村长大耳朵找爹好像有事,却又难以启齿。爹说,听说队伍上要定马夫老头的死罪,有这回事?村长大耳朵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才答非所问地说,那只铜环没长腿没长翅膀,不会跑不会飞,咋就不见了?我估猜被村里人拾走,拿它当宝物藏了起来。村长大耳朵问我那天最早到河边来的是谁?我想了想说当时人很多,说不清楚。村长大耳朵说只要是被村里人捡走,总能把它找回来。
我相信他能做到,他毕竟是一村之长。
村长大耳朵一家家地走,一户户地问,可是得到的回答千篇一律:没见着。都说人命关天,就是金子做的也会拿出来。庄稼人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常用的办法就是赌咒发誓:要拿了,就烂手烂脚,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从小的往上死,等等。话说到这种程度,村长大耳朵不好再追问。
我思来想去,货郎船拴在河边铜环会不会落水?但我看得很清楚,飞起来的东西落在河堤边。我忽然想起来,在岸边找到一块碎木板,也许是它扰了我的视线,铜环落入了水中。我想让村长大耳朵把村里的人叫来,在河的两头筑起一道坝,把河里的水抽干,挖土三尺也能把铜环找回来。然而,这样做要花费很长时间,分院已经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子,我断定对马夫老头进行宣判。
往常,我总觉得哨声像鸟叫,现在却像针一样刺耳。
分住在各家的学生,纷纷向祠堂前场头上汇集。村里人也像救火似的疯跑,潮水般涌来。我来到牛绳河边,找准那天拴船的河面,脱得光不溜秋,像出栏的鸭子两腿一蹬飞身入水,一个猛子扎到河底。水下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两手摸索,我吸足一口气能在水下待上一袋烟的工夫,这比我爹强多了,村里的小伙伴都不如我,我是这里出了名的水鸭子。
这是找到龙形铜环最后一线希望,可是憋着的气耗尽了,不得不两手空空地浮出水面。
哨声愈来愈急促,越吹越响,如雷贯耳。
我又一次潜入水下,河底泛起的淤泥,一股腥臭味,呛得鼻子发酸,但我没有停下,心急如焚地摸来摸去,水草缠住了双腿,像被绳子捆住似的动弹不得,用力的撕扯才挣脱出来,再次浮上水面,就像快要干死的鱼,张大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河面上一片混浊的水,告诉我停船的这段河面,已经被我挨排排地搜索过一遍,在水下找到铜环的指望破灭了,但我没去祠堂前的场头,仍坐在河边发呆。
扣顺飞快地跑来,说队伍上的人已经集中起来,村里的人也都来了。
我问,马夫老头呢?
扣顺说关在屋里,还没押出来。
我如能找到龙形铜环,也许能救他一命,想到铜环的份量很重,不会被水流冲走,也许陷在淤泥里。
扣顺说,往淤泥的深处摸或许能找到,并要帮我一起找。
他的水性不如我,只能在水面上游几圈,我怕他潜到水下上不来,叫他守在堤边,我如长时间上不来,就赶紧叫人。
然后我饱饱地吸足一口气,再次潜入水底,两手插进深深的淤泥里,就像捋疙瘩似的。浮出水面换了三次气,才摸到个坚硬的东西,捧出水面一看,龙形铜环终于被我找到了,高兴得往天上跳。
扣顺也为我高兴,一下子把我摔倒,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我赤着半截身子,用破布衫把铜环包了起来,一路飞跑。
祠堂前场头上,分院师生的脸色都很沉重,没有说话声,一片寂静。村里的人围在场地的四周,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相互咬着耳朵,响起嗡嗡声。
马夫老头会被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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