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栋·掀起春天的盖头

盐都区图书馆

孙成栋·掀起春天的盖头作者： 孙成栋 　日

　　这个春天的第一缕风为谁而舞？我在风中怀念一场雪、一支歌、一个人，我在风中背诵一帧梦、一杯酒、一掌温。

　　红梅嫣嫣里，腊月宛若一根悠长的导信儿，只一声脆响，便引爆了故乡压抑了一年的呼唤。归乡的脚步似笃实的鼓点，在父母和妻儿的梦中、耳畔与心头响起，那一串串悬挂在村头的目光，终于化作一枚枚流淌亲情的叶片。

　　今夜，红烛流着喜悦的泪水，将紫燕的呢喃织进暖暖的祝福，织进明晨崭新的启航。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张叫做春天的帆，正在沿着桅杆徐徐升起。耳际，传来轻盈而沉重的笛声，那是时光常绿的呼吸，蕴涵着一种永恒的韵律，在年轮的脉动中，把旧岁酿成新春，再把新春淀成旧岁。

　　芦帘严严，守候一份傲骨的寒。一株株眺望绿色的树，张开悄悄拔节的臂膀，等待雪的入怀。一场飞雪，又一场飞雪，用纷纷扬扬的音符摇醒了春天的风铃。立春了，无数畅想在芬芳里激荡，无数悸动在青春里翱翔，无数余寒在不舍里告别，无数诗意在料峭里绽放，无数种子将小手伸向纯棉质地的阳光。

　　用翻开春天扉页的那只手，拎起岁月之线织成的行囊：我得把春节、春联、春晚、春运、春耕、春汛、春种都装进褡裢，我得把春色、春光、春风、春花、春雨、春雷、春装都装进手袋，我得把春寒、春笋、春潮、春霭、春畦、春茗、春晖、春茧都装进荷包……然后，踏上一场没有尽头的寻梦之旅。肩头，颤动着鹅黄的憧憬；心中，漫溢着初醒的溪流；脚下，逶迤着泥泞的新垄。留给旷野的，是一张背影凝成的书签。

　　扫去一地旧台历的碎屑，是回想那树纷乱凋落的枯叶，还是铺写不再干涩的诗行？当犁铧握手春泥，所有的故事都已启程。一缕春阳，让稀薄的残霜颤栗不已。这个时节，你可以凝神捕捉一种天籁，像在一片喧嚣里凝听一粒柳芽的心事，你得用上你专注的神思、耳目，用上你恬淡的鼻息和澄净的内心。你渐渐觉得，要用心中离离的绿，来安抚季节分水岭上的所有不安与躁动。

　　枯槁而消瘦的荒草，穿过雪幔、霜阵、风涡、雨帘，步入眉痕浅浅的春峦。纤纤素手，轻握两把茸茸的芦秸刷，一把刷上酣畅的颜色，一把刷上羞涩的新生。亮堂堂的景致，一下子从四面八方钻出来，一大片一大片的绿意挠痒着睡眼朦胧的冻土。水仙、二月兰、杏花、桃花、梨花、苹果花、风信子、樱花……次第绽靥，开成色彩的梯田，开成芬氲的音阶。返青的麦苗，抖出在雪被下孕育的第一羽嫩芒，像一把时光的锥，挑破冰封的谜语，挑开明媚的晨曦。

　　曾经隔着一个冬天，与枯荷日夜相望的熏风，宛若一位丹青高手，以大地为纸，以鸟翅为笔，以炊烟为墨，以青瓦为砚，以蓝天、河流、风筝、耕牛、花坡、阡陌为景，描绘出一幅春色澹澹的水墨，那里面晃漾着似水流年的气息，氤氲着四季之初的温馨。四季是岁月的轮回，奔走是生命的轮回，而春天，是诗心蘸满浓情的轮回吗？是田畴呼唤青葱的轮回吗？是雨水流转乡音的轮回吗？坱霭的草木锁不住葳蕤的憧憬，幽深的窖藏抖搂开清香的行囊，何处是彼岸？

　　从地气初萌的芜野上，掬起一捧捧暮色、星辉与月韶，拈细雨为针，采煦阳为线，以绕指的柔情细细剪裁，为春姑娘缝制一袭雅隽清丽的霓裳。从鹅黄的内衬，到淡绿的衣领，再到墨绿的腰身……而与婆娑的绿意灵动相映的，是蓬勃在心头的那份烂漫与盎然。风习习，欲暖犹寒，裙裾飘飘之间，一缕波光在眸子里清亮起来。北归的雁阵，以风雨兼程的执着和信念，丈量着从他乡到故乡的距离，抒写着从皑白到斑斓的心迹。

　　临一河春水，喜船盈盈，唢呐声声，惊飞喁喁野鸭。经霜历雪的蕴蓄，冰壤冻土的尘封，栉风沐雨的砥砺，只为梦想炫美绽放的那一刻。也许，等待得太久，这一刻的欢乐如此酣畅，如此灿烂。

　　一双忐忑的手，颤抖着掀起春天的盖头，掀开一个个红红火火的日子……